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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朴素抵达故乡
(寻不到的故乡代序)
杜怀超
故乡,无论是物理空间的存在,还是精神上的地址,对于码文字的人来说,都是生命的软肋。所有的风花雪月、悲欢离合以及各种形色的面具,都会在故乡的真实与沧桑里纤毫毕现。尤其对于散文作者来说,两个不同意义上的故乡,都会在字里行间,朝着精神世界的掘进中,达到和谐统一。文以载道,文道合一。散文相对于其他文体来说,更能凸显作家的性情以及境界。文学生活不等同于现实生活。“没有经过审视的生活,都不叫生活。”然而,日常生活与文学世界,在散文作家的笔下,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打通灵魂的通道。作家要在这样精神自由的时空里遨游,一切物质与世俗,都成为他情感与思想过滤后所要叙述的对象。
那些书写故乡的作家,历来是值得尊重的。故乡,给作家提供了创作的母体、富矿和营养。没有故乡,也许就没有文学。追溯众多的作家创作履历,我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个共同点,他们创作的最初,多是从故乡出发的。文学写作的发端,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起笔于故乡。这也好理解,一片生于斯、养于斯的土地,用文字在纸上进行建筑,这是合乎逻辑的事情。故乡是厮磨很久、记忆切肤的树之年轮,深陷着每个人的生命成长历程,这是每个写作者所熟悉的。写作,通常是从最熟知的生活开始写起的,写自己的故乡再熟悉不过了。
走进作家莫云的故乡世界,你将会发现,围绕着故乡的人事或景物,一片情感的汪洋恣肆在文字间,一笔一笔构筑回忆的堤岸。在他的笔下,有严父、慈母、兄妹、三叔、大姑父、侄女以及乳母,血乳交融。亲人的悲欢,就是作家莫云的悲欢;亲人的幸福,就是作家莫云的幸福。从这些朴实真挚的文字里,我们可以读到作家淳朴无华的内心世界。没有粉饰,没有浮夸,没有渲染;就是用这样一支蘸满真情的笔,以自然原始的叙事,在情感的海底打捞、回忆、反刍。写故乡,对作家来说,每个人都无法逃避,这是打印在作家身上的烙印。但是,越是熟悉的地方往往越难描绘与抒写。很多作家总是在刻意地逃避对故乡的抒写,他们往往用虚构的方式完成对故乡的反哺。我对莫云老师是充满敬意的,对他笔下的故乡也是充满向往的。一个人要写出原汁原味的故乡,这本身就是极富挑战的事情。它要求作家不仅要做到接近事情的真相,挖掘极其隐私的情感、隐蔽的细节以及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,这需要很大的勇气,更需要袒露胸怀、真诚以及个人化的事实,客观而真实的表达,这相对于日常生活是极其危险和令人不安的。暴露个人的生活隐私,将面临道德审判和社会评价,这对作家本人的道德标尺,无疑是需要高度的。写故乡,就是写自己,写自己,何尝不是故乡的模样?撕裂故乡的明与暗,岂不是作家本人内在世界的明与暗?对于明处的世界,我们人人都可以去写,然而,那些黑暗中被遮蔽的部分,就不是每一个作家都敢于去挑战的了。从这一点上,我对莫云老师是怀着无比敬意的,他率真的生命文字,饱含着温度与热度,在故乡的亲人之间流连,汹涌着真性情、真故事、真灵魂;土生土长,原汁原味。
写故乡及亲人如此,写朋友,莫云老师同样追求一个真字。在友情篇章中,作家莫云把从他生命里走过的友人诉至笔端,表达对他们的情感,诸如新亚、昌方、傅加贵、蒋老等,甚至房东、同窗、忘年交及未曾谋面者,这一切都在作家的生命里留下回声,占据作家情感的世界。每一个人的背后,都有大量的情感细节和物象来呈现。从这些见过面或没谋面的朋友身上,我们看到了一个作家的内在修为,对朋友的珍惜与感恩,无疑这是值得欣赏和钦佩的。文学,说到底是人学的问题。个体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,决定着作家的气场,对文学作品的境界有制约作用。窃以为,只有内心拥有美好情感的人,才能写出完美真诚的文章来。人品的高低决定着文品的高低。莫云老师这种掏空灵魂、赤裸性情,大量白描式的写法,用这样一种朴素至极的方式,在完成人与人之间的真情表达途中,抵达臻境。读他的文字,时刻感受着浓烈的情感、纯真的情怀。朴实无华却又深藏真挚情愫的文字,我们触摸到一种类似酒精的火焰燃烧在其中,有着生命的温度。
同情与悲悯,是优秀作家必须具备的精神质地。故乡的景物在作家莫云眼里,深藏着情感的波澜。无论是石磨、船帆、二胡、老井、水塔、煤油灯、汴河水、水牛冲、枣红马、黑布鞋、西大沟、穆登岛、花园口、梨树林、半边圩、姬楼村等,还是故乡的雨雪风霜、春夏秋冬,这些寻常的事物,在作家莫云的世界里,分明是情感的小岛、礁盘,是他生活、工作以及人生世界里的灯塔。不可否认,作家莫云是生活的热爱者,对生活里的万物充满着敬畏与感恩。这些在他的生活里闪烁过光芒、共同走过岁月的事与物,都化作生命的音符,流淌于纸上。从这些久远的回忆里,我们不说文字的重力,沿着文字的蜿蜒,我们可以触摸到作家那份情感的真诚;没有什么比真诚更重要。真实地与这个世界万物和谐相处,说起来简单,做到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。我们往往知道这些生活的真相,可惜在面对社会的时候,总是过多地躲闪、逃避、遮蔽、隐藏、圆滑、虚伪以及口是心非或沉默隐忍。这到底是明哲保身还是过于世俗?是保存“真我”还是隐藏“小我”?读着莫云老师这发乎心灵的文字时,迫使我们要撕开自己的真,袒露赤裸的魂,与他一起呼吸故乡的养分。我自私地以为,作家莫云的世界,无论是故乡还是异乡,都是向内的,用内在温暖外在,两个故乡是统一的,他的情怀也是一致的,在尘世里保持无限的真实与生命的体温,这是潜藏在作家心底深处的对生活的悲悯和精神的向度。
每个人都有故乡。外在的或者内心的,回去的或者回不去的故乡;守望在高处的精神建筑或俯身尘世的大地故乡;尤其是在当下,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,村庄的渐行渐远,故乡越来越成为一个奢侈的词,晃动着每一个离家的游子之心。故乡对于这些游子来说,分明就是一个安根的地址与图腾,以便有一天都能沿着故乡的小路回来。在作家莫云的世界里,对故乡的挚爱、深恋以及无限爱恋,让人动容又不胜唏嘘。赤裸着情怀的文字里,滚烫的故乡之歌,在不断颠沛辗转的生活里,更增添几层对故乡的体悟。只有历经漂泊、流离的人离故乡最近、最切,也最怯。在纷繁复杂的生活与人世纠缠里,故乡也由最先的日常,逐渐上升为内心的庙宇,然后不断地修葺、建构与提升,渐渐地,这个故乡不再是我们眼前的故乡,而是我们人人都渴望抵达,却一生也抵达不了的那个若即若离的故乡。
故乡是寻不到的。是的,寻不到的故乡才是故乡。我们每个人的心头,都会有一个寻不到的故乡,永远也抵达不了。消失或再现,已经不是当初的故乡,也不是我们心中的故乡。好在作家莫云用最质朴无华的文字,馈赠给我们一个活着的不老的精神原乡。
我和莫云老师是忘年交,应其之邀作序,诚惶诚恐,但恭敬不如从命,勉强作之,斗胆为序。
(杜怀超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著有长篇系列散文《一个人的农具》《苍耳 消失或重现》和长篇散文体小说《大地册页——一个农民父亲的生存档案》等,获过紫金山文学奖、老舍散文奖等。)